迪拉維(Omar Dirawi)說,在這塊布滿死者的塵土地上,以及在以色列空襲持續第三週,摧毀更多鄰里的時候,這既不是適當的道別時機,也不是適當的地點。
然而,在加沙中部城鎮扎瓦伊德(Zawaideh)的這個10月週,22歲的巴勒斯坦攝影記者迪拉維為他上週在以色列空襲中喪生的32名家人進行了集體埋葬。
迪拉維的阿姨、叔叔和表親從加沙市聽從以色列軍隊的撤離命令前往他位於更南方的家中避難。幾天後,迪拉維從卡車後面卸下他們的屍體,挖掘一道分隔成塊的狹窄溝渠,匆匆完成簡短的葬禮儀式,天黑前趕緊進屋,因為以色列戰機又開始在天上呼嘯。
「這樣的集體埋葬,沒有任何感覺是正確的,」迪拉維說。「我甚至沒有哀悼。但我別無選擇,公墓已經滿了,沒有位置。」
巴勒斯坦人說,這場戰爭不僅奪走他們的親人,也奪走了在無法承受的悲傷中,長久以來為悼念者提供一些尊嚴和安慰的喪禮儀式。以色列的空襲殺死了太多人,太快,以至於醫院和停屍間無法負荷。
除了其他一切被轟炸摧毀的東西外,巴勒斯坦人在週六又失去了一樣東西:行動電話和網絡服務。少數通過與外界聯繫的加沙人說,人們已經無法呼叫救護車,也無法得知不同建築物中的親人是否還活著。
自10月7日以來,當哈馬斯對以色列發動前所未有的血腥攻擊後,以色列軍隊的反應已經導致超過7,700名巴勒斯坦人死亡,根據加沙衛生部的說法。其中近300人尚未被辨認。人們在週六感到恐慌,因為以色列擴大地面入侵並加強轟炸。
據估計,約有1,700人仍被困在廢墟下面,因為以色列的空襲阻礙和危及救援人員,其中一名救援人員在周五的救援行動中喪生。有時候需要幾天才能找到屍體。到時候屍體通常腫脹變形,無法辨認。
「我們每天都有數百人喪生,」聯合國巴勒斯坦難民事務署在加沙的通訊主任哈姆丹(Inas Hamdan)說。「加沙整個系統都已經超負荷。人們只能以任何方式處理死者。」
擁擠的公墓迫使家庭挖開長埋的墳墓,再深挖墓穴。這就是倖存者如何安葬比拉爾·阿爾-霍爾(Bilal al-Hour)教授及其25名家人的方式——他們是在上週五以色列空襲夷平代爾阿爾-巴拉赫(Deir al-Balah)一幢四層建築時喪生的。
霍爾的兄弟努爾(Nour)在周五挖開家族舊有的墓地,將新死者安葬其中。他雙手沾滿墓地的泥土,氣喘吁吁地列舉每個被下葬的親人。
「有比拉爾的兒子同他妻子和孩子,另一個小兒子,當然還有去年高中畢業,本應成為醫生的女兒,」他說完後引用古蘭經的話。「我們屬於安拉,歸於安拉。」
擁擠的停屍間迫使醫院在親屬索屍前就進行埋葬。挖墓人已經將數十具無名屍體並排埋在加沙市兩個大型挖土機挖掘的溝渠中,分別容納63具和46具屍體,沙夫醫院(Shifa Hospital)總監阿布·塞爾米亞(Mohammed Abu Selmia)說。
在加沙,變成匿名屍體堆疊在停屍間或被隨意扔進土坑的噩夢,日益成為人們的恐懼。
為了增加自己如果死亡能被辨認的機率,巴勒斯坦家庭開始戴上識別手環,用標記筆在孩子的手臂和腿上寫下名字。
在一些情況下,屍體腐爛得無法辨認,即使是親人也認不出。在另一些情況下,可能沒有一個家庭成員倖存下來認屍。
「在我們的工作中,經常發現這種情況,就像週四晚在加沙市200人喪生時,在兒童屍體上用墨水寫下名字和ID號碼,」巴勒斯坦民防組織(Palestinian Civil Defense)發言人巴薩爾(Mahmoud Basal)說。「看到這樣的場面,難以描述的痛苦。」
由於「大量死亡人數和有限的空間」,加沙宗教事務部負責的瓦克夫部門(Awqaf ministry)現在建議迅速下葬,並授權挖掘集體墓地,每個加沙省都有至少兩個集體墓地,當局表示,其中一些可容納100多具屍體。
在中部加沙難民營努賽拉特(Nuseirat)的擁擠街區,一場猛烈的以色列空襲於週三夷平了整個街區——約20幢多層建築,殺死150人,更多人被困在廢墟下,當地居民說。倖存者從醫院出來,對死者感到茫然。
「我們現在沒有時間做任何事,也沒有任何地方,」52歲的阿卜杜(Khalid Abdou)從營地說。「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挖一個大坑,然後把屍體扔進去。」
努賽拉特的居民在週四在阿克薩烈士醫院(Al Aqsa Martyrs Hospital)外查看成堆的帶血屍袋,尋找熟悉的面孔,阿卜杜說。工作人員在一些屍袋上標記「未知身份」,然後用鏟子將它們埋進集體墓地。整個家庭一起下葬。
阿卜杜說,當他想睡覺時,會聽到那晚的聲音——爆炸的轟鳴聲混著驚恐和兒童的哭聲。
但是,讓他更難入睡的是,沒有人為死者洗淨屍體或更換衣服,也沒有人按照伊斯蘭教傳統將屍體妥善包裹,或為他們舉行感人的儀式。
當然,也沒有人為前來弔唁的親友提供傳統的苦咖啡和甜棗。
「在伊斯蘭教里,我們有三天的哀悼期。但現在根本無法遵守,」阿卜杜說。「在哀悼期結束前,你自己可能也已死亡。」